北風Kitakaze

随心所欲不逾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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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鸣我/鸣佐】君の身は 籠の鳥

我爱罗用笔写出了一个叫做漩涡鸣人的角色,为了不让他孤独,又创造了宇智波佐助给他作伴,最终鸣人“拯救”了我爱罗。

鸣佐+鸣我 自行避雷

写于2016


有一天,我爱罗突然意识到,他的心往里塌了一块。

从那以后的每一天晚上他都潜入自己的意识深处探访一番,就像走进迷踪森林的小孩,沿着萤火虫的标记,走到那一块出现异常的区域,恐惧又震惊地俯视着突然出现在森林中心的深不见底的悬崖。他听到在那没有一丝阳光、被绝对的黑暗霸占的领域中传来一丝人类的呼喊。那声呼喊被夹在滔天巨浪冲刷礁石发出的轰鸣声中,即孤独又脆弱。

“救救我,让我离开这里……求求你了,任何人都可以,让我离开这里!”

我爱罗低头凝视着深渊,痛苦而挣扎的渴求之声不断地从崖底传来。那是一旦陷进去再也永远无法逃离的深渊。



直到清醒之前,我爱罗一直都蹲守于这片悬崖的边缘。他睁开眼睛,看到空白的天花板,沉默了一会儿后便起身洗漱,穿上衬衫套上西装,煮了一杯很苦的黑咖啡提神。为了赶毕业论文他这一周一共只睡了四个小时。这也许对于别人来说是一件无法想象的事情,但我爱罗却司空见惯,即便不在学期末,他的睡眠时间也很难超过五个小时。

从小到大,他的下眼睑都抹着浓浓的黑眼圈,就算在出席知名聚会时躲在哥哥勘九郎与姐姐手鞠身后都无法掩盖天生的那幅凶狠的模样。他是三个孩子中唯一一位红发的,继承了他活跃政坛的父亲的基因的孩子,所以理所当然地得到最好的关照、最好的资源和最好的教育。他的哥哥姐姐虽然觉得不公平,但却对我爱罗怀揣着深深的恐惧。

他是一个敏感暴躁的孩子。在他五岁的时候,管家从他的抽屉里发现鸟雀和鼠类被美工刀划得七零八落的尸体时,勘九郎和手鞠就知道他们绝对不能惹怒这个红头发的弟弟。更何况他们的父亲时刻不忘提醒他们低于他们弟弟一等的身份,将让我爱罗成为下一任的领导者的使命深深地烙印在他们心中。

从来没有人试图去体谅我爱罗的心情,只在这件事情发生后把他当做心狠手辣的天生的恶魔看待。父亲对我爱罗的残暴行为不以为然,甚至还怀揣赞赏。如果没有这种程度的心狠,在政坛上根本不够一看。这个世界有希特勒也有拿破仑,只有敢于用力朝着历史狠狠刺下手中的利剑的人才能够在丰碑上留下痕迹。

好在这种残暴并没有愈演愈烈,而在我爱罗进入青春期后就不明原因地戛然而止了。他总是花大部分时间凝视天空,手里捏着一本上了锁的笔记,形单影只地走到了十七岁。

如果最后没人发现他在申请表上填了文学系,也许现在他已经成为了在文坛上闪耀的一颗新星了。

可假想的事情永远不会有结果。事实是我爱罗被父亲甩了一巴掌,关在后院的屋子里足足三天没有进食,等出来的时候,那双祖母绿的眼睛就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他一言不发地走回房间,又把自己关了足足一个星期,最后因为割腕自杀未遂后被送入医院,在封闭的空间内足足接受了两个月的心理与生理治疗。



四年后,手鞠来接他去大学那天早上,我爱罗一脸淡漠地靠着窗,打开一半的车窗朝内灌入猛烈的风,空气充盈了整辆车,也把我爱罗的头发吹得无比凌乱。

“我爱罗……”每一次这个金发的姐姐想要和自己的弟弟交流的时候都显得无比困难,她害怕我爱罗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她犹犹豫豫地说,“你觉得还好吗?”

“我很好。”

“……”手鞠抿起了嘴,她想放弃,就当一个沉默的司机把我爱罗送到校门口,但她还是强迫自己问出了口,“你为什么在头上纹一个’爱’?”

“我不想解释,手鞠。”我爱罗淡淡地说,不留痕迹地握了握手里的黑色提包,隔着皮革,他感受到笔记本的厚度。他永远也不会告诉他所谓的家人,他撑过这一段时间而没有再千方百计找死的原因是藏在他包里的那本笔记,谁也不知道他从十七岁开始就已经在撰写一本没有读者的小说。

现在他已经要从大学毕业了,这四年的时间他过得很顺利,至少在所有人的眼里他是学校里最优秀的学生,将要在他父亲光辉的笼罩之下进入政坛成为最有前途的新人。

在我爱罗要做毕业演讲之前,他安静地站在笼罩在昏暗中的后台,扩音器的声音仿佛通过一条深邃而悠长的隧道传来,让他一瞬间以为这一切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在一瞬间的恍惚后,一个金发的男人出现在他的身旁,周围笼罩着一圈能让他与背景区别开来的黄晕。

“你看上去一点都不紧张!”金发的男人笑着说,“这很好嘛。”

我爱罗叹了一口气。

另一个没有被圈在黄晕里的身影从鸣人的身后走出来,他有一头微微往后翘起的黑发,凌厉的黑色双眼,和金发男人的身材相近,但身子几乎是半透明的。

“不要摆出这幅懦弱的模样,我爱罗,你应该知道怎么样讨你父亲的欢心。”他抱着胳膊凶狠地教训着我爱罗。

鸣人拉住他,露出和事佬的笑容:“佐助,你说的是不是有一点太过分了?就算你的话一向比较有建设性的意见,你也应该在这时候鼓励一下他呀。”

我爱罗拉住鸣人,那双绿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源中忽明忽暗,他恢复冷静,淡淡地说:“你知道吗,佐助是对的……没人会在乎我的心情,只有成就才是绝对的。”

有人过来提醒我爱罗上台,他挥手打算让自己幻想出来的两个角色消失。但随着他轻轻地挥手,只有佐助带着一点他没有预料到的复杂的表情消失在了他的眼前,鸣人却仍然站在原地,用那双美丽、纯洁的蓝色眼睛凝视着他。

我爱罗惊讶地注视着鸣人,鸣人也温柔地回视着他,在别人的催促下,鸣人仍然执意握住我爱罗的手,用一种坚定的口吻告诉他:“我在乎你的心情,我爱罗,这就是我诞生在你笔下的原因,创造了我的人是你,我的职责就是安慰你的心情……我希望你知道,无论如何,你都是最厉害的。”

我爱罗大惊失色地甩开鸣人,一边大步大步地往舞台上走,一边在脑中幻想着佐助的身影。在他的小说中,佐助应该是与鸣人一起出现的角色,就像两颗注定一起出现的星星,在暗中交相呼应。而现在鸣人开始不受他的控制,并且从他嘴里溜出了剧本以外的台词。



这一切都开始逐渐失控了。

我爱罗知道自己不是患上了人格分裂症,他很明白地知道鸣人和佐助只是自己笔下的角色。而他们的每一次出现都是处于我爱罗自我鼓励的需要,在这之前,从没有一次的对话超脱我爱罗的想象。依靠着这两个角色,我爱罗始终都将自我栓在可控制的疆域内。

这个主意是十七岁的时候他的心理医生教给他的。而鸣人则是在那之后出现在他梦里的一个陌生男人。

那一天夜里他陷入昏沉的睡眠,眼前突然展开一片白昼,一个穿着随意的金发男人坐在高高的栏杆上看着我爱罗无法望见的远方。我爱罗长久地沉默着,仰头看着金发的男人。在一片空白的布景中,他是唯一鲜艳的色彩,但是那色彩缺乏了真实的触感,好像浮在空中的一片云朵。

在那场梦里,他始终遥望着远方,仿佛那里有这世界上所有迷人的东西。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过了一个世纪,我爱罗终于漫不尽心地开口问道:“你在看什么?”

“漂亮的风车、船还有一望无际的海洋。”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爱罗,眼里是天空一样纯粹的蓝。他的脸上有三道猫须,显出超脱年龄的天真。 

“那种东西、好看吗?”我爱罗皱起眉头,他只在图画上见过青年说的那些景观。

“很好看。”他点点头。

我爱罗接着问:“那你为什么不过去?”

青年笑了,那笑容让我爱罗的冰冷的心散发出一阵令他恐惧的暖意。“我不过去,因为你还在这。”

说完这句话,青年就从栏杆上跳到了我爱罗面前,这时候我爱罗才发现对方的年龄与自己相仿,但是脸上带着他陌生的笑容,后来他才明白那种笑容叫做快乐。

“你还想活下去。”金发的青年握住我爱罗苍白的双手,拇指温柔地摩擦着手背上根根分明的血管,“你知道你还有很多没看到的东西。风车、船、海洋,你仍然渴望着这一切。”

我爱罗想要用力地甩掉对方的手,但他还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使他想要流泪的温暖,在一瞬间的犹豫后,对方拉近了和我爱罗的距离,额头靠着我爱罗的,彼此的呼吸交缠着,共享着这微不足道却从未体验过的温暖。

这阵温暖引起的战栗如同一道电流顺着我爱罗的血管击中他的心脏,他猛然睁开双眼,一旁的看护员吃惊地跳起来跑出去叫来医生。

做过一番检查后,医生将他从ICU移了出去。因为他已经昏迷三天了,一切身体机能全部由针孔注射进的药物勉强维持着。我爱罗见到过自己的病危通知书,有时候他想这样也不错。

你知道,大部分时候我爱罗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到底是因为父亲对他不切实际的期望,还是因为一双无形的在他身后推动他前进的手。他感觉自己活在一片虚无中,走错一步就是万丈的深渊,而不管顺着哪一条既定的路走下去,他都无法摆脱生活的重负。

他开始越来越经常梦到金发的青年,他就像他唯一的朋友那样在夜里带着鲜花来看望他,将我爱罗脑袋里封闭的所有想象变成一个又一个美丽的故事说给他听。他是那样的有耐心,不计回报,每次都会说道我爱罗睡着为止才会离去。

好像他对我爱罗好,不像别人对我爱罗好是因为恐惧,或者向他要求更多的回报,他对他好,不计回报,就像他每次自信又热情地拉起我爱罗的手时说的:“如果你能因为我的存在而开心,那就是我莫大的荣幸了。你正在康复,我能感受到你的生命力,它就像破土而出的嫩芽一样正在迅速地成长为苍天大树!”

而我爱罗似乎也觉得自己就像他说的那样迅速地恢复了原本的健康,甚至要比所有人预期的时间都还要早地出院。就在他将要出院的前一周,金发的青年又一次带着康乃馨在夜深人静时前来拜访。他将花插好后,一脸微笑地坐在我爱罗为他准备的椅子上。

“你终于要出院了,我真为你高兴!”他将手盖在我爱罗冰凉的手背上,我爱罗并没有躲开。

“谢谢你。”我爱罗呢喃道。

“你觉得很迷茫吗?”他眨了眨眼睛,他总能将我爱罗最深的心思看透,对我爱罗深藏的秘密直言不讳。

我爱罗疲倦地扫了青年一眼。

“你是一个很善良的人,我知道。我爱罗。就算别人都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人。”他说,“人们对你误会得太深了。”

“他们并没有误会我。”我爱罗看着他说,“我就是一个恶魔,一个没有感情的人。”

金发青年伸出手捂住我爱罗的耳朵,把仪器冰冷的声响、病痛之人的呻吟和夜间人们焦虑徘徊的脚步声挡在外边。我爱罗只能听到金发青年充满活力又带着点微微沙哑的声音。

“别听他们的话。你是善良的人,你是特别的人。你不喜欢向不愿意倾听你的傻瓜们解释你的心情,就像你小时候抽屉里那些腐烂的鸟兽的尸体,那只是你看到它们死后被缠在铁丝网里于心不忍,才忍着难过将它们从桎梏中解救出来而已。”

“你不会一直孤独的,总有一天,会有一个人来到你的世界。”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缓,甚至有些忧伤起来。

半响之后,我爱罗才慢慢地抬起头,他听到自己犹豫地说:“我想那个人……已经出现了。”

他看向坐在他身旁的金发青年,直到对方露出一个略带些无奈的笑容。

“你搞错了,我只是你的幻想,甚至连一个名字都没有。”

“那我给你一个,你以后就叫鸣人,漩涡鸣人。”我爱罗直直地盯着鸣人说,“现在你有名字了,我也可以为你创造一个背景,让你就像真实的人一样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在缄默中,鸣人困惑地皱起了眉头。

我爱罗操起手里的钢笔,飞快地潦草地写下:这一天狂风大作、电闪雷鸣,蔬果商忙着收摊,贵妇人加快归家的脚步,绅士凝视着天空皱紧眉头紧接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所有人都在为自己而忙碌,没有人会在意这一个金发的婴儿出生在了这个广袤的世界上……

“我不知道这样对你有什么帮助……但如果你觉得有用的话,我们可以试试看。”

我爱罗把笔攥在手里,直勾勾地盯着鸣人。他用一种冷淡的语调说话,他说,“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鸣人。如果你一定需要这些莫须有的什么名字、什么人生背景才能够与我结交,那就去编一个。这不费吹灰之力。”

“……”

长久的沉默和凝视后,鸣人点了点头。



当我爱罗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鸣人的怀里时,鸣人正用暧昧的眼神注视着自己。他大惊失色地把鸣人推下床,后者的头撞到地板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痛呼。

“哇!你在做什么啊,我爱罗?”一颗金色的毛茸茸的头升起来,就像早晨的圆日,鸣人揉着后脑勺埋怨道,“很痛啊。”

“你为什么会在我床上?”我爱罗冷冷地说,嗓音还带着刚起床的沙哑,他有些困惑地盯着鸣人,嘴里却还说着不近人情的话,“你不应该在这里。”

鸣人打了个哈欠并马上没有理会我爱罗。他踱到窗边把帘子拉开,阳光大片大片地倾泻而下,昏暗的房间一下子变得敞亮起来。我爱罗眯了眯眼睛,对光亮产生一股没由来的厌恶。

而我爱罗的幻想转过头对他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说:“一个人待着的话很寂寞,我不想那样。”

救救我,让我离开这里……求求你了,任何人都可以,让我离开这里!

一片鸡皮疙瘩爬上我爱罗的手臂,他凝视着鸣人那双湛蓝无暇的眼睛,眼前温暖的景象却无限地扭曲起来,一瞬间,我爱罗发现自己好像重新回到了那个无穷无尽的轮回般的梦境。

在堆满废墟的森林中的那个无底深渊原来藏在鸣人的眼里。

“你还好吗?我爱罗?”鸣人快步走过来,温暖的触摸落在我爱罗冰冷的手臂上。

我爱罗低下头躲开鸣人关切的注视。鸣人坐上床,握住我爱罗发抖的双手,说了些我爱罗听不进去的安慰的话。

我爱罗缓缓地抬起头,眼神从鸣人套着暖黄色卫衣的腹部开始,经过他结实的胸膛,若影若现的锁骨,脖颈还有干净的下巴,最终再次落在他的眼里。当他独处的时候,他很容易无法分清现实与虚幻的区别,到底鸣人是真实的,还是这个世界是真实的?

如果能选择的话——我爱罗将手伸向鸣人,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刺入了微笑起来的鸣人的胸膛,带起一片温暖的黄光——他会毫无疑问地选择鸣人。

鸣人是我爱罗黑暗的生命中唯一一道虚幻却耀眼的光芒。

所以我爱罗不希望鸣人也有寂寞的感受,他不能改变自己的境况,那么,至少鸣人的……

“你在想什么啊,我爱罗。”鸣人发现了我爱罗的想法后紧张地问,“我是你思想的产物,所以自然会感知到你的感受,虽然寂寞是有些难受,但我还有你啊。”

我爱罗任凭鸣人的手握着自己的,那双手是炽热的,是充满生命的。

“有一个新朋友也不算坏事吧。鸣人。”

从我爱罗说话的语气中,鸣人就明白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于是他抵抗地大叫起来,甚至开始抓着我爱罗的肩膀猛烈地摇晃他的身体,直到我爱罗不知何时紧紧闭上的眼睛睁开了,轻轻地瞥了他一眼。

看了那双眼睛,鸣人哑口无言。他是最能明白我爱罗的人,他跟着我爱罗,无法反抗他,只能对他的决定说:“好。”

如果能帮到我爱罗,在那时候的鸣人没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这是宇智波佐助。”

有一天,我爱罗带来了一个黑发黑眼的男人。

他面无表情地向鸣人介绍道,但只说了他的名字,其他的什么都没提及,很快的,他就匆匆地从一旁的门离开了,连让鸣人起身阻拦的机会都不给。而这个叫做宇智波佐助的人并没有太多的热情理会鸣人,他能给鸣人最好的表情就是冷漠。他坐在那边看了一整天的书,第二天也是如此,第三第四天,他都没有和鸣人说一句好话。

这个人一开口就骂他吊车尾,觉得他没用,是个只会傻笑的摇头娃娃。

鸣人把佐助手里的书抽开,用力丢到一旁,恼怒地盯着他。

“拿来。”佐助伸出一只手,不耐烦地看着一旁的墙壁。

“会给你就有鬼了。”

鸣人用力地把书砸向窗户,玻璃被沉重的书脊给砸碎。随着一声巨大的声响,佐助转过头看了一眼鸣人,起身把他压在桌上,左拳不由分说地招呼上他的右脸,一片淤青延迟了五六秒,绽放在那张惊讶的脸上。

那张以往充满活力的脸因为盛怒而扭曲起来。

“你给我滚出去!”

鸣人怒吼道。

黑发的人冷笑一声,朝着鸣人的脸又狠狠地打了下去。一拳接着一拳。鸣人几乎晕厥过去。但是他紧紧地咬着牙反复吞咽弥漫在口腔内的血腥。

“我不想和你有任何瓜葛。”佐助气喘吁吁地收回手,“你记清楚了,离我远一点。”他一字一顿地说。

佐助站在黑暗中仇恨地盯了一眼鸣人,鸣人在用扑上去之前,望着这样的眼神突然停住了。“对啊……”鸣人突然喃喃自语道,“我们都是一样的。”


我爱罗写到这里的时候把笔丢下,他喝了一口茶,暖流从他的喉咙顺着食道一直蔓延至他痉挛的胃部。他弯下腰匍匐在桌上,因长期饮食失调而无法缓解的疼痛仍然没有一点减轻的征兆。最终他去厕所吐了一番,才狼狈地继续回来写作。

他一直写到深夜,更深的深夜,直到周围完全地沉寂在黑暗中,只剩下笔尖与纸张摩擦发出的沙沙声。


“滚开,你太碍眼了!”佐助对鸣人说,“滚开。”

而一旁的鸣人似乎没听到佐助的话一样用最后的力气死死地拽住佐助衬衫的一角。佐助那双干净的手此时爬满青筋,正用力地把鸣人的手指掰开。

“从一开始我就说了我不想和你有瓜葛,我不知道你说的友情是什么,也完全没有那个兴趣去了解。为什么人一定得互相理解不可?”佐助恼羞成怒地吼道,“你给我放手!就凭你,怎么可能了解我!”

“一定能了解的。”宛如一声虚弱的叹息从鸣人的嘴里飘出来,如同烟雾一般往上浮去,很快被佐助的打击给冲散了。

“一定能了解的……”鸣人重复了一遍。


佐助那颗冰冷的心时隔已久地产生了没由来的恐惧……我爱罗飞快地写道。这颗浸淫在精英主义中的心,经过十几年的锤炼已经冷若冰霜了,佐助是无法理解鸣人、理解阳光的。他想要得到认同,对这种目标的执著已经蒙蔽了双眼。当他遇到鸣人时,长久以来构建的世界观极度排斥着这位外邦人,因为他似乎在内心狭窄的缝隙内,看见了一缕脆弱却不可阻挡的阳光。那缕阳光照射在他锈迹斑斑的墙壁上。

这是佐助长大后第一次看见了自己被锈蚀的内心。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佐助紧紧地攥着拳头,抑制着浑身的颤抖,“理解……就算你理解了之后又能做什么!”

鸣人抬手抹去嘴角的鲜血,他说话的时候努力抬着头凝视着佐助的眼睛,他说:“我们都来自同一个地方,我能够理解你……”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就像你也能够理解我……”

“……理解,什么?”佐助咬了咬牙,有些颤抖地问他。


孤独。

我爱罗在纸上写下这两个字,用力之大,墨水透过了纸张,渗入了下一页。



“你就是罗砂最小的儿子,我爱罗?”

“就是我。”我爱罗轻轻地点了点头,他有足够的经验让他在面对政府高层时游刃有余。

对方的长相让我爱罗难以辨认,一样的高级西装、昂贵皮鞋,臃肿的身材,虚伪疲倦的脸庞,以及抹了过多发胶的头发。我爱罗记得他的名字和对应的脸庞,他记得所有周围人的基本信息,但他也能一转头就将一切都忘了,就像有两个大脑一样。

“我看了你的档案,你在前一阵子对新区建设的贡献很大,所以我决定让你接手另一个区域。”他瞟了一眼我爱罗面无表情的脸庞,用手抬起茶杯抿了一口,不容推拒地说,“能行吧?既然是罗砂的孩子,至少能把这件事情能办妥吧?”

“……”

我爱罗扣住了双手。

“这应该是我父亲的请求吧。”半响后,他轻声说。

经过最初的微愣,对方大笑起来,他用手里的文件夹反复拍打桌面,发出括噪又令人作呕的声音。 

“你还是蛮清楚的嘛,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这本来就不是什么重点项目,不仅简单而且还有丰厚的利润。”

我爱罗沉默着。同时对方仍然继续肮脏的发言:“既然你上次已经参加过此类的项目,也明白大致的流程,那就无需多言了。这件事情完成后,你的档案上就又多了一件功绩,小少爷。”

我爱罗张了张嘴,又合上了。他的右手捂住左手臂上一块深色的伤疤。对方把文件塞到我爱罗手里后漫不经心地下了一张逐客令。

“不要再像上次那样和流浪汉打架了,令尊很伤脑筋啊。”

我爱罗将手抵住额头,咬了咬牙,又嫌自己天真。

最终他吃力地说:“您的忠告……我记住了。”


晚上睡觉之前我爱罗面对空荡荡的房间,一整面落了灰的书架还有旁边凌乱四散的写满字的纸张,他本来要叹一口气,但所有的烦躁一起积淤在他的喉腔,很快的,它们往上冲,拉垮他的面庞,打击他的精神。

这天晚上他只写出了干巴巴地使人憎恶的东西,不但写出的所有句子都颠三倒四,而且连基本的标点符号都没有用对位置。

夜里两点,我爱罗攥紧双手,压抑下用钢笔用力刺进手心的冲动。自残曾经一度让他可以好受一些,但这么幼稚的行为在创造出鸣人之后他就已经不再做了。如果他再做出这种举动,那就是对鸣人的背叛。

而鸣人——我爱罗在一片夜的死寂中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稿,鸣人已经经过了重重努力,与佐助成为了朋友——这难道不是一种背叛吗?

而这种背叛,却是我爱罗一手导致的。

如果他不这么做,难道鸣人要一直留在他这个无药可救之人的身边?

放在我爱罗手边的是一叠关于新镇的建设计划。一年前的我爱罗也参加过类似的项目。为了人类永不停歇的贪婪之心,除掉所有的阻碍,包括他自己,最终将化工厂落在对城镇最不利的上风口。 

他没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鸣人安慰他就算他出手干预这件事情,这座工厂最终还是会落成。这个世界的运转和我爱罗一点关系也没有,他的存在于这个宇宙来说只是一个偶然。

不仅是偶然。我爱罗躺下,在大理石上,一片薄雾中,身体渐渐冰凉起来。他想,这不只是偶然,这还是一场悲剧。

当他日间去废弃大楼巡视时,他当自己是一个无情的机器,别人按下哪个按钮,他就做出相应的反应。许多将那座大楼当做零时公寓的流浪汉散开之前还不忘吐他一口唾沫。他们谁也不知道我爱罗才是真正无家可归的人,比他们脚下这座堆满废墟积满灰尘的大楼还要破败。

怕是让人住进来,都没有人愿意。

“那么就这样敲定了。”

我爱罗沉默了一瞬,在点头之时,于被风化得残破不堪的承重柱间看到一个金色的身影。他迎着风,背对我爱罗,在我爱罗将他的名字惊恐地大喊出口前,如水一般往前轻轻跃入阳光中。

人死了,就像一滴水汇入大海汪洋。


如果是人的幻想死了,又能用什么样的事物来比喻呢?


我爱罗连忙赶到鸣人纵身一跃的角落,不顾旁人地露出焦虑烦躁的表情。他左顾右盼,在这栋四面通风的废弃大楼里寻找那缕将将消散的金色幻影。他将将消失的美妙的梦境。

拿鸣人来对比,越来越显得我爱罗卑鄙渺小。

他往下看,二十米,或者三十米的脚下是一片发黑的污泥。狂风揉乱了他的头发,狂躁地拍打着我爱罗为自己建造起来的壁垒。他回到缠绕了自己好几年的梦里,凝视着一片漆黑的深渊,第一次觉得有另一双巨大的眼睛在他的脚下展开,正毫无感情地凝视着他。

来吧。那双祖母绿的眼睛在这么蛊惑他。

原来那是我……我爱罗心里想道。

又一阵风吹来,轻轻地拍在我爱罗的心坎上,使他突然腿脚一软,整个身子瘫倒下去。那时候他想,就这样倒下去吧,就这样如同湖边的芦苇一样倒下去吧。

我爱罗静静地闭上眼睛,任由阳光火辣辣地晒在他苍白的脸颊上,他从来没有过如此平静的时刻,他真想这一刻能够持续下去,让这阵脸部带来的刺痛,让这片狭窄的阳光,一直领他到一个永恒的无喜无悲的世界。

这也算得上是一个结局,就算不好,这一切也能最终结束了。

“你在做什么!”

佐助站在内侧用力地拽了我爱罗一把,后者用力地摔在坑坑洼洼的水泥地上,浑身像裂开了一样疼。

“懦夫!你以为你死了,这个世界就会放过你?不会的。自杀的人没办法上天堂。我爱罗,你该认清你的生活。

别想着这些不可能的事情了。

活着吧……”




鸣人再次见到我爱罗时,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他就像做了一场梦,在梦里,他朝这个世界的尽头狂奔而去,每当他穷目,以为视野的尽头要闪出什么事物之时,这个世界给他的答案永远都是虚无。没有什么会出现的东西。没有什么会出来解救他。

直到鸣人倒下,他的身后才传来一阵胆战心惊的脚步声。

“吊车尾的……”

鸣人望向发出声音的人,从他的脚尖望到他的睫毛。即便他全身笼罩在漆黑之中,在此时却是比任何太阳都要耀眼的光芒,在瞬间就重燃了鸣人的生命力。

他紧紧地握着佐助的手重新站起来,火热的情愫在他们之间稀薄的空气中发酵,鸣人的兴致高涨得不行,他忘了除了眼前这个青年以外的一切。甚至以为,只要有他在自己身边,这世界的虚无就全部都蜕变成了无止尽的浪漫与甜蜜。



在我爱罗的梦中:

爱能将无止尽的痛苦转变为无止尽的甜蜜。

即便爱很低贱,每个人都能分一杯羹,但没有他的份。

嫉妒有一双绿眼睛,

给了我爱罗

一把枪。



鸣人仇恨地看着我爱罗。他朝我爱罗大吼大叫,他在我爱罗面前痛哭流涕,他看他的眼神好像他是他世界上最大的仇人,而不是创造他并深爱着他的人一样。

我爱罗看向鸣人的眼里有一点茫然,他的身后是书架,但已经空了。所有的书全部都散在房间里,所有的封面上都有血的小小的印子,就像画笔沾了红色的水彩,往上轻轻刷了一下。调皮,又轻挑。

他们正在我爱罗的房间里,鸣人终于再次从纸张里幻化出来站在了他的面前。时隔多日,他终于不再只看着佐助。我爱罗看着他,没看他怀里奄奄一息的佐助。就算佐助在他怀里虚弱地呼吸着,血液淌得他浑身都是,鸣人,这个他最初创造出来陪伴自己的角色,至少在此刻还注视着自己,他广袤的天空一般的眼睛现在只剩下我爱罗红色的倒影。

我爱罗在那片倒影里看到面无表情的自己,还有手里握着的枪。

“你几乎杀了佐助!你杀了佐助!”鸣人大喊大叫道,好像大喊大叫能帮让那些血停止从伤口里潺潺地流出来似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鸣人拖着哭腔问道。

“他也是你的角色呀!”

终于逮到了一个机会,我爱罗连忙为自己辩解:“对啊,鸣人!正因为他是我的角色,所以我有权利可以左右他的生死!我可以让他死,因为这是我的角色!”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得了理,终于在这个人面前理直气壮起来。他控诉道:“是你们擅自脱离我的控制,一意孤行地开始你侬我侬的戏码。我不想要这样!所以我只是,对的,我只不过是剔除了我不需要的部分。”

鸣人震惊地看着我爱罗,眼泪还挂在他的脸上,他的嘴唇上下翕动:“你完了……我爱罗。你开始不尊重你的角色了。你很快就会失去你仅剩的一切……从失去佐助开始!你要完了。”

我爱罗怒吼,反驳这番谬论:“我的生活不是以你为重心的!漩涡鸣人!我想要删掉哪个角色就删掉哪个角色。说到底,你们只不过是我的幻想而已,有什么资格对我说三道四?”

鸣人像是变了一副样子地往后退去,他抱着佐助,虚弱的将死的佐助,轻轻地吻了吻他的额头,又惊恐地看向我爱罗。

他对着他摇了摇头:“这不是你的故事,即使你是书写我们的人,那又怎么样呢!你不属于这里。”

“我不属于这里?”我爱罗扭曲起来,“这里是我创造的世界,你们是我创造的角色!是我创造出佐助帮你摆脱孤独,现在你得了快乐反而开始反抗我了?你难道真的想要反抗我?”

我爱罗把枪甩开,抓起书桌上的手稿,用墨水往手稿上用力地泼洒过去。漆黑的墨水如同花开般朝着纸张汹涌而去,整张整张的清秀的字体瞬间融入了一片乌黑之中,好像夜里绽放的烟花,深深地印在了我爱罗寂寞的心里。

而鸣人大喊着,他抱着渐渐冰冷的佐助大喊着。

“住手、住手!那是我的佐助!求你不要杀了他!”

鸣人哭号着。他没办法往前走任何一步,只能看着我爱罗一点一点毁了所有关于佐助的章节。他的眼泪如同落雨一样滴在佐助的脸上,唤醒了沉睡的后者。

在一片混乱中,在鸣人的哭号、墨水的四溅声和我爱罗脆弱又急促的呼吸声中,佐助吃力地伸出手,指尖轻轻地滑过鸣人湿漉漉的脸颊。

如同叹气一般。

“别哭了,好丑,看着难受。停下来笑一笑……好吗?”

鸣人惊恐地发现自己手里的重量骤轻了。我爱罗仍然在不断地撕毁手稿。于是鸣人努力地停下了自己肌体的所有动作,连呼吸一声都不敢。他将所有的力气都凝聚在嘴边,他小心翼翼地操纵痉挛的嘴角,终于摆出了一个比哭还丑的笑容。

然后佐助被惹笑了,他笑起来的样子云淡风轻的,好像嘴里马上就要跑出下一句讽刺他的话。

很可惜没有,那张嘴不再对鸣人说难听的话了。佐助那双刚刚伸到半空中的手,那双想要触碰鸣人脸颊的手,就那样随着嘶啦的一声消失了。

随着佐助的消失,鸣人的眼泪淌到自己的手里。他觉得真烫啊,都要把手心给烫穿了。佐助没了,他能怪谁,谁也不能。他马上就没了脾气,坐在地上像个小孩一样无助地哭了起来。

哭完之后,他盯着地面,没看我爱罗,努力冷静地说:“你看吧,你没法控制一个故事的走向,你没办法控制你笔下的角色。我爱罗,你以为你把当初创造出来的佐助毁掉,就像借钱还钱那样简单。你在对情绪进行价值化,你发现了吗?你在反抗这个社会之前,已经被它们给荼毒了。他们将你价值化,你将你笔下的角色价值化。”

“……”

“或许你能撕毁佐助,再写几章,让我忘了他,或者让我无可救药地着迷地爱上你……”鸣人的嗓音突然变得沙哑又低沉,这声音像磨砂纸般蹭着我爱罗的耳膜,让他疼痛难忍,“我已经不是我了,而现在的你,也不再是一开始创造出我的你。”

鸣人看向同样泪流满面的我爱罗,淡淡地说:“如果你那样做的话,我只不过是过去鸣人的一块碎片,一具任你摆弄的玩偶……”

但我爱罗已经下定决心,他用力地彻底地将所有有关佐助的章节全部撕毁。

那些碎片被他撒向空中,如同雪花一样飘到突然呆滞的鸣人面前,再也不具有任何意义。

鸣人不可置信的眼神渐渐在我爱罗的眼前淡去,我爱罗知道那双眼睛最终将要回归他们第一次在梦中相见时的湛蓝与清澈,温柔得如同阳光般洒在他的身上,烘干他体内所有阴冷的积水,重新救他于水火之中。

他太痛苦了、太难过了,他杀了佐助,对自己的角色出尔反尔,简直把这个世界上最卑鄙的事情都干尽了,但他又能怎么办呢。

他也没办法啊……

他紧紧抱着他写过的所有关于鸣人的手稿,栽倒在冰冷的地面。但在那之前,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了他。一双纯粹的、湛蓝的眼睛夺走了他所有的视线。

鸣人望着他,温和、柔软,让他觉得自己被上帝抚摸了一般,连灵魂的深处都发出愉悦的颤抖。

鸣人望着他,就像在望着远方,仿佛那里有这世界上所有迷人的东西。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过了一个世纪,我爱罗终于舍不得似的轻轻开口问道:“鸣人啊……你在看什么?”

那双嘴唇发出熟悉而悦耳的声音,它张了又合,一个词语顺着鸣人的舌尖轻轻滑了出来。

“死亡……”

“那种东西,很好看吧?”

“很好看。”他点点头。

我爱罗接着问:“那你为什么不过去?”

青年笑了,那笑容让我爱罗的冰冷的心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暖意。“我过不去,因为你还在这。”

我爱罗觉得自己好像爬了起来,又好像没有,他的眼前是炫目的光、温柔的水、平静的蓝。他把手枪交到眼前的人手里,抓着那人的手腕,对准自己的心脏。

我爱罗轻轻地柔和地带着笑意地说:

“那你带我一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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